下班后，我習慣性地拐進了醫(yī)院旁邊那家24小時便利店。推開玻璃門，冷氣撲面而來，暫時驅(qū)散了夏日的悶熱。收銀臺后面，張阿姨正低頭整理著什么，聽到門鈴聲抬起頭，看見是我，露出熟悉的笑容。

"又來啦？今天還是老樣子？"她的手已經(jīng)習慣性地朝煙柜伸去。

"嗯，來包玉溪吧。"我點點頭，從口袋里摸出錢包。

自從父親住院后，這家便利店就成了我每天必經(jīng)之地。從城市另一端下班后，我直接來醫(yī)院陪夜，這個便利店成了我短暫放松的地方。

張阿姨麻利地從煙柜里取出一包玉溪，遞給我。"你爸今天怎么樣？"

"好一些了，醫(yī)生說再觀察兩天就能出院。"我接過煙，付了錢。

"那就好，那就好。"她點點頭，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，仿佛是為一個老朋友高興。雖然我們只是這半個月才相識，但在這種地方，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格外近。

我笑了笑，拆開煙盒，取出一支。"我去外面抽一根。"

"去吧，那邊角落有遮陽棚，下面有長凳，可以坐著。"張阿姨指了指店外那個我已經(jīng)很熟悉的小角落。

"張阿姨，你在這里這么多年，一定見過不少事吧？"

她望著遠處，眼神有些飄忽。"太多了，喜怒哀樂，生離死別，都在這小小的地方上演。"她頓了頓，"有剛得了好消息出來買煙慶祝的，也有剛得了壞消息，需要靜一靜的。"

"前幾天有個年輕小伙子，"張阿姨突然說道，"他媳婦剛生了孩子，他高興得不行，沖進店里買了一條煙，非要給每個人發(fā)一支。"她笑起來，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，"那天我店里所有人都沾了他的喜氣。"

"也有傷心的時候吧？"我輕聲問。

張阿姨的表情變得嚴肅。"有。最難的是那些突然失去親人的。有次半夜，一個中年男人進來，買了包煙，就在那個角落坐了一整夜，天亮才走。后來才知道，他妻子突發(fā)腦溢血沒搶救過來。"

我沉默地聽著，想象著那個徹夜未眠的男人。

張阿姨看著手中的飲料瓶，"人這一輩子，沒有誰能一直順風順水。能在風浪里站穩(wěn)，已經(jīng)很了不起了。"

"是啊。"我把煙頭按滅在旁邊的煙灰缸里，"我父親這次住院，也讓我想了很多。"

張阿姨拍了拍我的肩膀，"別想太多，人這一生，能陪伴的時光都是賺來的。"

我們又聊了一會兒，她說起她的老伴，說起醫(yī)院里的醫(yī)生護士們，說起那些年復(fù)一年在這個小店留下足跡的人們。每個故事都平凡，卻又各自驚心動魄。

夜更深了，遠處的救護車再次呼嘯而過。她站起身，"我得回去看店了。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，照顧病人也要照顧好自己。"

"嗯，謝謝張阿姨。"我也站起來，把空瓶子扔進垃圾桶。

回到病房，父親已經(jīng)睡著了。我輕手輕腳地在陪護床上躺下，腦海中還回響著張阿姨的話——人這一生，能陪伴的時光都是賺來的。

窗外，那家便利店的燈光依然明亮，像黑夜中的一盞燈塔，照亮著每一個需要片刻喘息的人。